康熙珊瑚红金彩百寿纹印花龙纹碗：日本回流的清瓷瑰宝（2）

▲ 本文原载于《陶说》杂志2021年4月刊，NO.815期

日本回流的清瓷瑰宝（2）——康熙珊瑚红金彩百寿纹印花龙纹碗

金立言（佳趣雅集学术顾问）

康熙五十一年（1712年）及康熙六十一年（1722年），正在中国的传教士恩特雷科莱斯神父（中文名：殷弘绪）两次向法国寄去书信，详尽地描述了当时景德镇的情景。其中，涉及他与江西巡抚郎廷极（1663-1715年）之间的交流，还记载了康熙四十八年（1709年）二月，他曾委托郎廷极向康熙帝进献了66瓶葡萄酒一事。

在中国陶瓷史中举足轻重的郎窑，就是自康熙四十四年（1705年）至康熙五十一年，郎廷极在任期间景德镇烧制的瓷器。“御赐纯一堂珍藏”与“大清康熙年制”双款并记器物的存在，便是一个铁证。中国国家博物馆所藏的蓝釉（琉璃釉）碗（图 1）即是其中一例，其碗心可见“大清康熙年制”双圈年号款，同时左侧更有一行青花书写的“御赐纯一堂珍藏”竖款。这样双款并记的器物于大英博物馆及香港的竹月堂也有收藏，都为蓝釉器。此外，也有仅落“御赐纯一堂”款而没有康熙款的器物，包含白瓷、青花、斗彩等品种。

▲ 图1 蓝釉碗 “大清康熙年制”款 口径17cm 清代·康熙年间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转载自《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文物研究丛书 瓷器卷 清代》（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7年）

“纯一堂”为郎廷极的堂斋款，据考，此堂斋款是康熙帝在康熙四十二年（1703年）赏赐给郎廷极的。另外，同时代的刘廷玑所著的《在园杂志》中，有描述到“近复郎窑为贵，紫垣公开府西江时所造也。仿古暗合，与真无二”。由此也可判别，郎窑正是郎廷极（紫垣为郎廷极的字）任职江西巡抚时的瓷窑。

值得注目的是，郎窑曾奉命为祝贺康熙帝六十大寿烧制瓷器。证据是，一系列在口沿部分的上下左右落有“万寿无疆”的五彩盘，表明了其祝寿用途（图 2）。这些器物表面以鲜艳的釉上彩描绘花鸟、水禽、人物等纹饰，绘意优美。此外，还有一系列在盘心印有“洪福齐天”款的，口沿一周则以釉上红彩描绘蝙蝠，与文字的“洪福”相呼应。这两个系列的作品上，因出现了唯皇帝才能使用的吉祥语句，由此可知是为康熙五十二年（1713年）的万寿节特别订烧之物。

▲ 图2 五彩凤凰纹盘 “大清康熙年制”款 口径25.1cm 清代·康熙年间 上海博物馆藏 转载自《康熙瓷图录》（上海博物馆·两木出版社 1988年）

本文介绍的珊瑚红金彩百寿纹印花龙纹碗（图 3）是郎窑的一件精品。碗的外壁以珊瑚红釉为地，百种书体形态各异的“寿”字以金彩书写。红色与金色演绎出无尽华美，也将祝寿之意味表现得淋漓尽致。

▲ 图3 上：内壁施双龙纹印花 下： 珊瑚金彩百寿纹印花龙纹碗 “大清康熙年制”款 口径18.8cm 清代·康熙年间（1662-1722） 私人收藏

据“乾隆四十八年十二月御膳房铜磁珐琅玻璃等样器皿底档”记载：“康熙款寿同五岳珐琅磁盖碗十六件，红珐琅磁碗三十三件……”可知在档案中将此类作品称之为“珐琅磁”，品级甚高。传世类品甚为罕见，唯故宫博物院及沈阳故宫博物院各藏一件（图 4），故宫博物院藏之带盖，盖面篆书五岳文字，与文献记载相互一致。

▲ 图4 珊瑚金彩百寿纹印花龙纹碗 清康熙 沈阳故宫博物院藏 展览：金玉满堂-沈阳故宫典藏清代宫廷珍品展

另一方面，内壁以印花的技法呈现出双龙，工艺精巧，炉火纯青。尤其独特之处更在于其铭款，并非釉下青花，而是釉上红彩工整地书以“大清康熙年制”六字楷书款（图 5）。上一期文章也曾提及，铭款的特征是清朝官窑断代中极其重要的一项。事实上，这一书体的康熙款也是判定郎窑的依据之一。据作品附带的标贴可知（图 6），本作品曾经为日本东京目白台的水野氏所收藏，个中详细却已不得而知。

▲ 图5 珊瑚金彩百寿纹印花龙纹碗（图3）的“大清康熙年制”红彩款

▲ 图6 同（图 3）附带的作品标贴，“寿づくし 支那清 菓子鉢東京・目白台・水野蔵”，可知本作曾为居住在日本目白台的水野氏旧藏

日本的收藏中也可见郎窑为万寿节烧制的五彩瓷器，东京国立博物馆藏之五彩仙姑图大盘、永青文库的五彩仙姑图花盆一对、静嘉堂文库美术馆的五彩万寿桃纹盘等，都是其中的范例。

从前文关于刘廷玑的讲述可知，郎廷极及同时代人对于郎窑仿明代宣德、成化窑作品的高超技艺甚为追捧。例如，成化款金彩龙纹酒杯等在他们的诗文中也有出现，再细查各类传世品，更能探寻到各种各样的郎窑仿明瓷佳作。（注 3）

郎窑的仿古作品可大致分为两类。其一是逼真地仿制原作的器物。例如，图8的青花人物纹碗便是一个典型，从纹样的构图到细节都以宣德本朝（图 7）的作品作为蓝本。郎窑逼真的仿古精品并不仅限于青花，甚至延伸到成化斗彩鸡缸杯。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的“大清康熙年制”款鸡缸杯（图 9）便是高度再现了成化斗彩神韵的一件器物，仅看外表甚难辨别。

▲ 图7 青花人物纹碗 “大明宣徳年制”款 口径19.4cm 明代・宣德年间(1426-35） 故宮博物院 (台北）藏 转载自《明代宣徳官窑青花特展图录》 故宮博物院 (台北）

▲ 图8 青花人物纹碗 “大明宣徳年製”款 口径 19.9cm 清代・康熙年间 私人收藏

▲ 图9 清康熙 仿成化斗彩鸡缸杯 故宫博物院藏

另一类作品则是从明瓷的构图中汲取灵感，同时加以变化。图11的斗彩爱莲图杯是一例典型，忠实地仿制了成化斗彩周茂叔爱莲图杯（图 10）的器型，纹饰中则注入了独有的创意，将“观赏莲花”替换为了“泛舟莲池”的图样。图13的珊瑚红五彩婴戏纹碗则几乎沿袭了明初青花婴戏纹碗（图 12）的图样，转而以珊瑚红地五彩工艺替代了原版的单色青花。

▲ 图10 斗彩爱莲图杯 “大明成化年制”款 口径7.2cm 明代・成化年间（1465-1487） 故宫博物院（北京）藏 转载自《故宫博物院藏文物珍品大系 五彩・斗彩》 （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 1999年）

▲ 图11 斗彩爱莲图杯 “大明成化年制”款 口径7.7cm 清代・康熙年间 私人收藏

▲ 图12 青花婴戏纹碗 口径21.5cm 明代・15世纪 玫茵堂旧藏

▲ 图13 珊瑚红五彩婴戏纹碗 “大清康熙年制”款 口径20.7cm 清代・康熙年间 私人收藏

最后，这里探讨一下郎窑的性质。正如同时代的记载显示，郎窑和之后的官窑不同，烧制出的器物并非全部供于宫廷使用，郎廷极本人及其亲朋好友也有所持有。故而陆明华将其定义为“官私合一”的瓷窑。但是，如前文所述，郎窑不仅承担起烧制康熙五十二年万寿节用瓷的大任，更对紫禁城秘藏的宣德与成化官窑名品如数家珍，钻研颇深。固然，若非康熙帝的特许，堪称“仿古暗合、与真无二”的郎窑妙品也就无从说起。因此，纵然郎窑的性质仍有许多扑朔迷离之处，而从大量的传世品看来，郎窑更多属于官窑的性质愈发显而易见。

参考文献:

1、陆明华 《郎窑及其作品研究-新资料的发现与启示》《上海博物馆集刊》七号 一九九六年，《郎窑相关问题再考》《上海博物馆集刊》十二号 二零一二年

2、林业强 《汉军三人及其单色釉瓷》《五色琼霞-竹月堂藏元明清一道釉瓷器》 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 二零零五年

3、吕成龙《康熙朝郎窑瓷器品种初探》 《督陶官文化与景德镇》 江西美术出版社 二零一一年

4、同注2

THE 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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